文/朱建中
江西丰城孙渡人,现居惠州
因为儿子开学,侄子考取大学做升学宴,丈母娘动手术,我又回到了别后半年有余的故乡丰城。
当列车如一头犁了一夜黑暗的老黄牛,喘着粗气停靠在丰城火车站站台时,时间已是清晨。
一下火车,只见天色还是灰蒙蒙的,太阳如魔术师一样还没有揭开天空的面纱。站台的灯光把黑暗撕得斑斑驳驳,把行人的影子也拉得忽长忽短,忽左忽右。同时,听见相同的乡音,说着相同的丰城话。下车的人们提着大包小包如泄洪的水流往车站出口处涌去,我也被裹挟在这人流之中,背着包,行色匆匆。
一到出口处,就有许多拉客者在出口处等候,有男的有女的,有老的有少的,问你去这去那。车站的广场里停满了车辆,有的士,有私家小车,有面包车,有三轮车,横七竖八,乱成一团。人提着包一走过去,犹如再次走在火车车厢的过道上,拥挤不堪,让人苦不堪言。甚至还会出现拉着你的包强行往他们的车上放,我对这样拉客的行为十分反感。
等我好不容易摆脱拉客人的打扰,离开十分嘈杂的车站广场,已经走到了车站两旁的小吃店门口。小吃店已经忙碌了起来,店里灯火通明,店门口的炉子里面的火势也正旺,蒸笼上面冒着团团热汽,老板娘脖子下挂着一件围裙,围裙上面沾满了白色的面粉,也热情地站在店门口满脸堆笑地呦喝着,招呼着下车的行人。因为刚下火车,肚子有点饿,于是挑了一家比较干净的“悦客来”小吃店里坐了下来,老板拿给我一份菜单,菜单上面写有肉包,菜包,煎饺,蒸饺,馄饨,油条,豆浆,炒粉,汤粉等等丰城小吃,我点了一份炒粉,一碗紫菜汤。
吃好早餐,背上行旅,走到广场出口和国道交叉的地方,叫了一辆的士,载着我往故乡的村庄驶去。
车子驶过丰城天桥,就到了新城区,迎入眼帘的是林立的高楼,宽畅的公路,公路两旁是挨肩的店铺和酒店,灯光照得路面和四周如同白昼,绿化带栽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和覆盖着绿草,河道两旁的草坪上,剑邑广场有许多中老年人在晨炼,还有忙于买菜的妇女,显的忙碌。整体上给人一种具有现代化新城市的感觉。
到了村庄,路上不见一位行人,也听不见鸡犬相闻,更听不到童年时放牧的牛叫声,让我突感一种荒凉,一丝不安,这就是我日夜思念的故乡吗?
时间已是清晨七点多了,天色早已明朗,东边也出现鱼肚的白,太阳也在云海里已吐出射状的光芒,如同一只螃蟹在沙堆里吐着水沬。如果是童年时的这个时候,站在村口就可以看见早起放牧的儿童,起早去田里劳作的老农,袅袅的炊烟,金黄的稻穗,绘成一幅美丽.的乡村图画;也可以听见鸡啼声狗吠声,拉风箱声,大人催学童起床声,池塘边用棒槌搥衣声,鸟鸣声,汇成一曲乡村的交响乐。可这些好象消失殆尽。
这次回家,因为请的假期十天有余,我特意按着小时候上学的路线走了一趟,拍下了一些图片,用文字把这些荒芜、萧条的景象,与及我对故乡日渐荒芜的村庄所见所闻,所感所想写了下来。
我童年时上学需经过一条长长的青石路,一座三进的古屋,一口露天水井,最后到学堂。还有儿时常常去村后玩耍的畲上山。
当我一踏进一条窄窄的巷道,进入视线的是一排排断壁残垣,破败不堪的木房和土砖房,人去楼空,房屋如蹋馅般的包子,里面长满了藤蔓和杂草,脚下的青石板也零星般的散落在巷道旁边,上面长满了枯黄的苔藓。以前这条青石板路有好几百米远,是我和童伙去学堂的必经之路。每到夏天,我和童伴喜欢直接坐在青石板上面玩纸三角,玩弹珠,书包就扔在一边,坐在上面感觉清凉清凉,十分舒服。而且到逢年过节,父辈们就会搬个小木櫈,把红砂磨刀石放在青石板上面霍霍磨起菜刀来,一种浓浓的年味节味扑面而来,也是我们小时候在青石上面最喜欢听的声音。
走出青石巷子,跨过一道高高的门槛,走进一间三进的古屋,这古屋算起来也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古屋前门对着村的一片空地,古屋分前屋,中屋,正屋。但外面的青薄砖墙坍塌了很多,里面杂草丛生,断砖碎瓦满地,还有很多根已经枯败的方木斜靠在快要倒蹋的砖墙上面。
听母亲曾经说过,能住上这样的房子都是村里的大户人家,前屋一般住着丫环,长工,中屋一般住着戶主的儿子,儿媳,正屋住的才是屋的主人或者小老婆。中屋与正屋的连接处有一口露天天井,天井下面用红砂砖砌有一个长两米左右,宽一米左右,深有三十厘米左右如小水池的长方体,长方体四角的底下有细密的排水孔,以便用来排水。下大雨的时候,直接站在屋中央,可以看见倒挂的水帘,同时又可以流通空气,一举两得。小水池旁边堆放了几个石盆,石盆里面曾经栽有几棵睡莲,甚至偶尔还会看见那种漂亮的小鱼在里面游动。正屋两边的木柱粗大,木柱上面刷了一层桐油,显得铮亮铮亮的。正屋的祖牌位和神龛都是精雕细刻的花板组成,上面都刷了一层金色的粉,正屋上边放有一张八仙桌,使整个正屋显的富丽堂皇,好有一副有钱人家的派头和气势。
后来,屋主人过世后,便由他的子孙继住了这座古屋。随着岁月的流逝,屋主人的更替,这座老屋由一位风华正茂的青年变为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在杂草之中见证着那曾经的辉煌和喧闹。那些稍微值钱的花板木也被早已拆得不见了踪影。
走过古屋,便来到我小时候常去学堂需经过的一口露天水井。水井已荡然无存,只是看得见横七竖八静静地躺卧在一片杂草之中的几块长长的花岗石条。水井已经被泥石填满,只依稀看得出水井口模糊的轮廓。以前这口水井供应半个村庄的日常用水,而且常常在上学,放学的途中可以看的见用木桶挑水的大人,井水清澈甘甜。每到炎热季节,一回到家就会把书包一扔,直奔厨房,用瓢往水缸里舀一瓢(那个时候每家每戶厨房里都有一口贮水的大水缸),直接咕咚咕咚喝起来,那种惬意,那种舒畅至今还历历在目,特别是农忙双抢的时候,就会把西瓜直接冰在水桶里,更增添了西瓜的清甜,解渴。因为我在家排行最小,母亲把冰西瓜的任务常常会交给我,我也乐此不彼。夏天,从早上到晚上八九点,水井旁边都有忙碌的身影,有的洗衣洗菜,离水井远一点的地方还有不少冲凉的年轻人,还有的老年人躺在水井不远处的竹椅上给小孩子讲他们的过去的事情和故事。
后来,村上很多人家打了摇井,那么,露天水井慢慢退出了它的历史舞台。由于环境的污染和破坏,现在摇井摇上来的水只能洗衣且不能洗菜,或者用来喂牲口,人是不敢直接舀来喝的,而是一定要把水烧开才可以喝,或者去小店里买瓶装水喝,这放在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经过水井,到了村东边。
村东边有我上小学的学堂,记得读一年级时,学堂是用村里祠堂改建过来的。读三年级时才搬进新建的学堂里面,新的学堂是建在村最东边。但放眼望去,学堂不知何时拆掉了,只见在学堂和操场的旧址上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水泥,改建成了村里娱乐场所,紧挨着便是村里建了几年的祠堂和庙宇。祠堂和庙宇门前的香炉里面已插满了香和腊烛,地上撒落一地的鞭炮和纸屑。看起来,还是香火蛮旺盛。
我有点失落,有点怅然。
过了一两天,我还特意跑到村后的畲上山看了一遍。让我诧讶的是,畲上山不知什么时候建起了一排排新房,新房后面被那些勤劳的村民开垦成一块块菜园,还有到处是一米多高的杂草,密不透风,让人不敢轻易走近。曾经的这块乐土已承载了我童年时太多的欢乐和无忧的时光。记得山里长满了栗子树,柿子菜,柚子树,榕树,槐树,皂角树,柳树,杉树等树,遮天蔽日。春天,我和童伴就会进山拔笋,捡地衣,釆蘑菇,扯野韮菜;夏天,网知了,乘凉避暑,捉甲壳虫;秋天,爬到柚子树上摘柚子,捡栗子,烤红薯,荡秋千,捉迷藏;冬天,在雪地里赶野兔,堆雪人,打雪仗,摇树上的雪,看雪纷纷扬扬。我和童伴的假期太多都是在畲上山度过的,每一片土地都曾留下我们年少的脚步和天真爽朗的笑声,常常在山林之中久久回荡,度过了那美好的童年时光。可是现在,只看见曾经为了争胜的游戏而冲上那座小坡,还有山坡下一到夜幕来临就让我们害怕的几堆坟墓,静静地,静静地被掩映在杂草和小树林之中,如同被岁月丟弃的孩子。
我更加落寞,甚至有点伤感。
现在村里的小孩大部分一放学,扔下书包第一件事不是拿着课本或者邀上同伴去疯玩一次,而是拿着手机打着游戏,或者守在祖辈们打麻将的桌子旁,等候祖辈们手气好时打发他们走的一元,两元的红利,然后跑到小店里买些垃圾食品来吃。他们的童年看起来单一,乏味,枯燥,我不知道他们以后回想起自己的童年时光是什么滋味。
经济的快速发展和城镇化的扩张,已把现在的农村撕得支离破碎。城市犹如一个大的漩涡,把农村宝贵的资源和优秀的人才全部被吸走,留下的全是老弱病残和为了生存苦苦挣扎在最底层的穷人。青壮年都外出做生意和打工,有些挣了钱的就在城里买房定居,带上家人过上城里人的生活。可是,诺大一千多人的村庄平时却安安静静,连报晓的公鸡声都难以听得见。过年或者村里赶庙会,那些年轻人才赶回村里过上一段日子,村庄如同已成了他们短暂客居的宾馆,这时,村庄才显得有一些生机和人气,也是挣了钱的人显摆的最佳时候。
我曾问过一位在村里开小店卖猪肉的店老板,他说早几年平时,平均一天可以卖出一百多斤猪肉,现在平时只能卖出十几、二十斤猪肉就不错。今年猪肉贵是一个原因,但更主要的原因是很多村民进了城,村里只剩下老的少的挣不了钱的人。尽管如此,眼前这日渐荒芜的村庄,仍然让我难以割舍,今生都无法遗忘!
同田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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